回鄉過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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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鄉過年
孟烏雲偶爾會被餵得很頂。
兩個爸爸在一只被噶了蛋的公貓面前根本不知道收斂。
卿卿我我的就算了。有時候他倆會帶上孟烏雲去孟襄陵的家裏，孟烏雲不太喜歡。
沒有習慣的香香的味道，卻有很多不讓他碰的大小件兒，還有種……讓它就是不喜歡的味道！
“那個人的味道啊。”莊九州摸著孟烏雲的腦袋，輕輕嘆口氣，“陵兒，這是你租的房子，對吧？”
孟襄陵收拾著桌上的草稿紙，“嗯，租期到三月……”
“想搬過來，和我一起住嗎？”
他一楞神，隨即期待地看著莊九州，“可以嗎？我可以支付租金！”
莊九州的家也不大，是個一居，兩個人住倒足夠，只是床嘛，就那一張。
莊九州向屋子裏走走，“東西放得下，租金也不必。看你工作方不方便，主要是……烏雲不喜歡。”
孟襄陵立刻看向縮成一小團的孟烏雲。
或許是吧。這間屋子裏有那個人撒酒瘋的氣息，還有那時留下的讓人想起就不太愉快的味道。
“好，那我……過年之後搬家吧。”孟襄陵答得幹脆，能和莊老師真正同居，也是未來的必經之路嘛。
“今年過年你準備回老家？”
“嗯，去老家祭拜一下。莊老師呢？”
莊九州捏著黑色尾巴尖的手頓住，“一個人過，都行。”
半晌他才續道：“家裏人不認我，我沒必要回去。”
“那莊老師和我一起回去吧。”
“烏雲怎麽辦？”
“這沒關系，路上不方便帶他，可以在本地找人代養。”
孟烏雲吐著舌頭發楞，感覺自己是個電燈泡。
.
孟襄陵的父母很早就分居了，哪個也不肯帶這淘氣包，養大他的是奶奶。
奶奶對他是放養，卻也靠著牽紅線的本事名震十裏八鄉，攢了很多錢留給他。孟襄陵偶然考得不錯，一老一少就到了陽城，奶奶繼續供他上學。孟襄陵倒好，上學期間和路人學起了攝影攝像，先砸了幾萬塊進去。
孟襄陵大學時沒怎麽好好讀書，卻把拍攝的事業做得風生水起，也為奶奶和新人們拍過很多照片，名氣口口相傳，算是有了口飯吃。
只是畢業這年，奶奶去買菜，從樓梯上摔下來，沒了。
父親回來處理完喪事便離開，孟襄陵為此和他大吵一架，斷絕關系。
“我奶奶平時最愛看各種晚會，年年春晚也都從頭看到尾。我從事導播，也有幾分原因在她……我想讓她看到最精彩的晚會。”
高鐵呼嘯著從燕京奔向陽城，春運時期的旅客在車廂內擁擠著，穿著厚重的衣物，帶著大包小包，卻都笑意滿滿。
陽城算是個二線城市，和燕京比沒太大差別。但要想去奶奶的家鄉，還得再坐一段兒汽車。
悶熱的汽車上多了不少覆雜的氣味。
油味煙味汗味之外，更有著炸物、包子、臘肉等重油食物的氣息，甜膩中又有股塵俗氣。
孟襄陵小聲開口，“莊老師會覺得辛苦，熱，不好聞嗎？”
莊九州搖頭，“這是一車的故事，也是一車的心緒。人處在社會中，常常要與之打交道，也沒什麽可排斥的。”
“莊老師果然是學社會學的，懂得多也想得深。”
一路顛簸，一路鄉音。
“哎呀，你是小孟吧？從燕京回來了啊？”一位婦女忽然扒著座椅枕頭瞅他，“俺是李姐，是你奶奶給俺和大波牽線的！”
孟襄陵恍然大悟，“哦，李姐啊！”
“你給俺們拍的照片俺給打出來貼床頭了！真好！好久沒見，你奶奶怎麽樣啊？”
“我奶奶已經去世了。”
“喔喲！對不起，對不起！我在外面打工都不曉得，還沒來得及好好感謝甄奶奶……”婦女絮絮叨叨地說了很久，孟襄陵只是微笑點頭，時不時應和幾聲。
等下車之後，孟襄陵小聲告訴莊九州，“其實我壓根兒不記得什麽李姐……但我奶奶在這兒，簡直是個傳奇！湊十對兒能成九對兒！八對兒和睦不離婚，七對兒一胎生完還想要……有三對兒時不時還認得出我。”
莊九州抿著嘴笑，“奶奶真厲害，不知道如果老人家還在世的話，會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。”
孟襄陵的眸子閃亮著，“一定會的。”
老家的房子因為孟襄陵攔著一直沒賣，卻也沒人住，這次回來還得先打掃打掃，把電和水打開，再拎個煤氣罐回來。
莊九州看著屋子裏頗有年代感的竈臺、木櫃、梳妝臺，心裏默默思考起時代、社會、人類歷程之類的覆雜論題。
小太陽散發出熱氣，熱水壺裏也加滿了開水。
“除夕咱們就包個餃子，看看春晚放放炮。初一我祭拜完祖宗之後，帶你到處走走。初二要去拜訪姨奶奶問個好，還有幾位我奶奶撮合的好朋友，就往回走吧。”
孟襄陵拿抹布把桌椅板凳抹得幹幹凈凈。
“怎麽，不想再多留幾天？”
“我一個人的話沒關系，但莊老師離開太久，恐怕不太習慣……還有烏雲，放別人那太久也該移情別戀了。”
莊九州撫摸著木椅的扶手，慢慢環顧房間中貼著的照片墻。
褪色照片中的人物仍舊清晰。
“奶奶是位熱情開朗，真誠仔細的前輩。”
孟襄陵隨著他的目光看向一張張有年頭的照片。有奶奶拿著“月老下凡紅娘再世”樂呵呵的獨照，有奶奶陪著一對對男女作恭喜的姿態，有奶奶作為媒人受邀參加婚禮時的集體照……
每張照片中，奶奶的臉上都掛著熱情的笑，讓人想起她在家中卻十分沈默的模樣。
“襄陵啊，不要做你爺爺你爸爸那樣的男人，要做一個有能耐、穩重、負責任的男人……”
孟襄陵鼻子有些酸。
“陵兒，你很像你奶奶，你也成為了奶奶希冀中的樣子。”
孟襄陵沒忍住，擦擦眼角，“莊老師……你一定要讓我這麽感動嗎？”
莊九州略為意外，“我說的是真心話。”
“您真的是不光能預測未來，還能和已故的人交流！”
莊九州正襟危坐。
“我不會這些。但我看得出，奶奶希望你成為對生活有熱情，對伴侶負責任，對原則有堅持的人。你優秀地成為了這樣的人。”
“莊老師……謝謝。”雖然不知道莊老師是怎麽看出來的，這話聽著可讓人又喜歡又感動，都不知道該怎麽表示，只能親親他的額頭。
厚重的老電視連接著樓頂古老的天線，仍然能夠接收到電視信號。略顯模糊的畫面中洋溢著年味與喜慶，撲面而來的年代感讓莊老師的論文又有了腹稿。
伴隨著春晚節目的開場，面團兒已經扣在盆裏，餃子餡兒也準備妥當，就等著面發好，邊看電視邊包餃子。
面是莊九州和的，餡兒是孟襄陵剁的。
“沒想到莊老師還挺擅長和面！我向來就是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，加水加面無窮盡也。”
莊九州聽他誇讚，淡淡一笑，“之前長輩在世，我們各家都會聚，一起包餃子，和和美美。但老人，特別是奶奶和姥姥走了之後，家庭之間的關系就淡了，一家三口形成了各自的小團體……出了什麽事也沒人能商量。”
——家庭組成了社會，社會離不開家庭。
孟襄陵看他神情，試探地問：“莊老師的家人……對莊老師不滿意？”
“我鼓起勇氣出櫃那年，他們一氣之下都出國了。”
孟襄陵睜大眼，滿滿的迷惑，“出國？他們……很生氣？”
“他們只是借著這個由頭，和我斷絕關系而已。畢竟我不是他們親生的，只是礙於愛心家庭的身份迫不得已把我養大，還怪我拖累他們不能早點出去。不說他們了，陵兒，看春晚吧。”
春晚和往年一樣熱熱鬧鬧，歌舞節目慷慨激昂，語言節目好逗悶子與教化觀眾，白得發光的主持人抑揚頓挫，臺下的觀眾十分配合。
莊九州搟著面皮兒，忽然用指節捏了捏鼻子，順手再蹭蹭眼角。
“我後來沒怎麽包過餃子，但老一輩兒教過我做餃子的全套流程。那時候根本想不到，在歡歌笑語中一年年包下來，已經形成無法磨滅的肌肉記憶了，每次回想，現在還真是孤獨。當然……現在有你一起，我應該高興才對。”
莊老師能看穿他人，心思自然也十分細膩。孟襄陵仔細把手頭的餃子包成元寶放在案板上，拍拍手上的面粉，從背後抱住莊九州，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。
“莊老師什麽都好，就是和我一樣，都很重感情。只不過啊……你總是要做出理性的模樣，因為你是老師啊……”
孟襄陵有意蹭他耳朵，“但現在，莊九州，可以放心地擁有每一種情緒。”
“在我面前，你是獨一無二的。每一種模樣，我都喜歡，我都會尊重。”
“因為你是我唯一的愛人，我想陪伴一輩子的愛人。”
“即使我們原本的家庭各有不幸，但我們幸運地遇見彼此，組成了新的家庭。”
莊九州深深吸了幾口氣，放下手裏的搟面杖，握住身前的手。
一雙白花花的手交疊。
“幸好我勇敢爭取了一把，不然我肯定後悔。”
“這嘛，就是不破不立！”孟襄陵摟得更緊。
“誰教你這麽用詞的……”莊九州笑了，輕輕松開手，拍了拍肚子前面的手，繼續搟餃子皮兒。
自己包的餃子……終於又有人吃了。
在一個新的家庭。
.
煮完餃子，把餃子撈出來晃一晃，春晚也臨近尾聲。孟襄陵出門一趟，不知道從哪兒抱回來一堆大大小小的煙花。
“莊老師！來放幾炮！外面可熱鬧呢！”
在屋裏，春晚響著聲音，還沒註意，外面的天空中綻放出繁花萬千，色彩紛呈。
燕京已經禁燃禁放很多年了，但在這裏，人們可以盡情地“驅趕年獸”，用燃燒的熱烈方式辭舊迎新。
孟襄陵在外頭甩出一串掛鞭，停頓片刻，用新買的打火機點了手中的呲花，先交給莊九州。
“莊老師，隨便兒玩起來！不在羽絨服上燙出幾個洞都不叫玩兒了！”
這話說的，簡直和小皮猴沒兩樣，還燙出個洞，真是媽見打，小時候那得淘氣成什麽樣！
孟襄陵看莊九州慢慢甩起手中的呲花，星火繪成連綿星河，將帶笑的人照亮，這才蹦蹦跳跳地點了鞭炮的引線，迅速彈射到其他煙花旁邊，又抓了幾枚禮花擺好，在劈裏啪啦的炸響中引燃。
雜亂無章的聲音與浮動的色彩熱鬧地開演，紅色的、綠色的、黃色的……奇妙的層次感在煙火中渲染開來，在呼出的白霧中模糊又清晰，浮現又消散。
仿佛在混亂斑駁的繽紛花火中，誰都可以肆意地揮舞著煙花，笑著跳著鬧著，在年末的最後時分，將一整年的悲與喜盡情釋放。
這一刻終會來臨。
“五！”主持人的聲音傳遍千家萬戶。
“四！”
“孟襄陵！”莊九州手中的煙花燃盡，他猛然丟下剩下的棍兒，撲向在屋檐下欣賞著轟鳴與漫天花火的人。
“三！”
“莊老師？”他一怔。
“我愛你！”
“二！”
“我愛你！”
“一！”
“莊老師……”
“新年快樂——”
“我愛你！”在口型對上的剎那，孟襄陵立刻吻了下去。
我愛你，從去年到今年，從今年到明年。
如春日生生不息。
如星河熠熠生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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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個人的味道啊。”莊九州摸著孟烏雲的腦袋，輕輕嘆口氣，“陵兒，這是你租的房子，對吧？”
孟襄陵收拾著桌上的草稿紙，“嗯，租期到三月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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莊九州的家也不大，是個一居，兩個人住倒足夠，只是床嘛，就那一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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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襄陵立刻看向縮成一小團的孟烏雲。
或許是吧。這間屋子裏有那個人撒酒瘋的氣息，還有那時留下的讓人想起就不太愉快的味道。
“好，那我……過年之後搬家吧。”孟襄陵答得幹脆，能和莊老師真正同居，也是未來的必經之路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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莊九州捏著黑色尾巴尖的手頓住，“一個人過，都行。”
半晌他才續道：“家裏人不認我，我沒必要回去。”
“那莊老師和我一起回去吧。”
“烏雲怎麽辦？”
“這沒關系，路上不方便帶他，可以在本地找人代養。”
孟烏雲吐著舌頭發楞，感覺自己是個電燈泡。
.
孟襄陵的父母很早就分居了，哪個也不肯帶這淘氣包，養大他的是奶奶。
奶奶對他是放養，卻也靠著牽紅線的本事名震十裏八鄉，攢了很多錢留給他。孟襄陵偶然考得不錯，一老一少就到了陽城，奶奶繼續供他上學。孟襄陵倒好，上學期間和路人學起了攝影攝像，先砸了幾萬塊進去。
孟襄陵大學時沒怎麽好好讀書，卻把拍攝的事業做得風生水起，也為奶奶和新人們拍過很多照片，名氣口口相傳，算是有了口飯吃。
只是畢業這年，奶奶去買菜，從樓梯上摔下來，沒了。
父親回來處理完喪事便離開，孟襄陵為此和他大吵一架，斷絕關系。
“我奶奶平時最愛看各種晚會，年年春晚也都從頭看到尾。我從事導播，也有幾分原因在她……我想讓她看到最精彩的晚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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陽城算是個二線城市，和燕京比沒太大差別。但要想去奶奶的家鄉，還得再坐一段兒汽車。
悶熱的汽車上多了不少覆雜的氣味。
油味煙味汗味之外，更有著炸物、包子、臘肉等重油食物的氣息，甜膩中又有股塵俗氣。
孟襄陵小聲開口，“莊老師會覺得辛苦，熱，不好聞嗎？”
莊九州搖頭，“這是一車的故事，也是一車的心緒。人處在社會中，常常要與之打交道，也沒什麽可排斥的。”
“莊老師果然是學社會學的，懂得多也想得深。”
一路顛簸，一路鄉音。
“哎呀，你是小孟吧？從燕京回來了啊？”一位婦女忽然扒著座椅枕頭瞅他，“俺是李姐，是你奶奶給俺和大波牽線的！”
孟襄陵恍然大悟，“哦，李姐啊！”
“你給俺們拍的照片俺給打出來貼床頭了！真好！好久沒見，你奶奶怎麽樣啊？”
“我奶奶已經去世了。”
“喔喲！對不起，對不起！我在外面打工都不曉得，還沒來得及好好感謝甄奶奶……”婦女絮絮叨叨地說了很久，孟襄陵只是微笑點頭，時不時應和幾聲。
等下車之後，孟襄陵小聲告訴莊九州，“其實我壓根兒不記得什麽李姐……但我奶奶在這兒，簡直是個傳奇！湊十對兒能成九對兒！八對兒和睦不離婚，七對兒一胎生完還想要……有三對兒時不時還認得出我。”
莊九州抿著嘴笑，“奶奶真厲害，不知道如果老人家還在世的話，會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。”
孟襄陵的眸子閃亮著，“一定會的。”
老家的房子因為孟襄陵攔著一直沒賣，卻也沒人住，這次回來還得先打掃打掃，把電和水打開，再拎個煤氣罐回來。
莊九州看著屋子裏頗有年代感的竈臺、木櫃、梳妝臺，心裏默默思考起時代、社會、人類歷程之類的覆雜論題。
小太陽散發出熱氣，熱水壺裏也加滿了開水。
“除夕咱們就包個餃子，看看春晚放放炮。初一我祭拜完祖宗之後，帶你到處走走。初二要去拜訪姨奶奶問個好，還有幾位我奶奶撮合的好朋友，就往回走吧。”
孟襄陵拿抹布把桌椅板凳抹得幹幹凈凈。
“怎麽，不想再多留幾天？”
“我一個人的話沒關系，但莊老師離開太久，恐怕不太習慣……還有烏雲，放別人那太久也該移情別戀了。”
莊九州撫摸著木椅的扶手，慢慢環顧房間中貼著的照片墻。
褪色照片中的人物仍舊清晰。
“奶奶是位熱情開朗，真誠仔細的前輩。”
孟襄陵隨著他的目光看向一張張有年頭的照片。有奶奶拿著“月老下凡紅娘再世”樂呵呵的獨照，有奶奶陪著一對對男女作恭喜的姿態，有奶奶作為媒人受邀參加婚禮時的集體照……
每張照片中，奶奶的臉上都掛著熱情的笑，讓人想起她在家中卻十分沈默的模樣。
“襄陵啊，不要做你爺爺你爸爸那樣的男人，要做一個有能耐、穩重、負責任的男人……”
孟襄陵鼻子有些酸。
“陵兒，你很像你奶奶，你也成為了奶奶希冀中的樣子。”
孟襄陵沒忍住，擦擦眼角，“莊老師……你一定要讓我這麽感動嗎？”
莊九州略為意外，“我說的是真心話。”
“您真的是不光能預測未來，還能和已故的人交流！”
莊九州正襟危坐。
“我不會這些。但我看得出，奶奶希望你成為對生活有熱情，對伴侶負責任，對原則有堅持的人。你優秀地成為了這樣的人。”
“莊老師……謝謝。”雖然不知道莊老師是怎麽看出來的，這話聽著可讓人又喜歡又感動，都不知道該怎麽表示，只能親親他的額頭。
厚重的老電視連接著樓頂古老的天線，仍然能夠接收到電視信號。略顯模糊的畫面中洋溢著年味與喜慶，撲面而來的年代感讓莊老師的論文又有了腹稿。
伴隨著春晚節目的開場，面團兒已經扣在盆裏，餃子餡兒也準備妥當，就等著面發好，邊看電視邊包餃子。
面是莊九州和的，餡兒是孟襄陵剁的。
“沒想到莊老師還挺擅長和面！我向來就是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，加水加面無窮盡也。”
莊九州聽他誇讚，淡淡一笑，“之前長輩在世，我們各家都會聚，一起包餃子，和和美美。但老人，特別是奶奶和姥姥走了之後，家庭之間的關系就淡了，一家三口形成了各自的小團體……出了什麽事也沒人能商量。”
——家庭組成了社會，社會離不開家庭。
孟襄陵看他神情，試探地問：“莊老師的家人……對莊老師不滿意？”
“我鼓起勇氣出櫃那年，他們一氣之下都出國了。”
孟襄陵睜大眼，滿滿的迷惑，“出國？他們……很生氣？”
“他們只是借著這個由頭，和我斷絕關系而已。畢竟我不是他們親生的，只是礙於愛心家庭的身份迫不得已把我養大，還怪我拖累他們不能早點出去。不說他們了，陵兒，看春晚吧。”
春晚和往年一樣熱熱鬧鬧，歌舞節目慷慨激昂，語言節目好逗悶子與教化觀眾，白得發光的主持人抑揚頓挫，臺下的觀眾十分配合。
莊九州搟著面皮兒，忽然用指節捏了捏鼻子，順手再蹭蹭眼角。
“我後來沒怎麽包過餃子，但老一輩兒教過我做餃子的全套流程。那時候根本想不到，在歡歌笑語中一年年包下來，已經形成無法磨滅的肌肉記憶了，每次回想，現在還真是孤獨。當然……現在有你一起，我應該高興才對。”
莊老師能看穿他人，心思自然也十分細膩。孟襄陵仔細把手頭的餃子包成元寶放在案板上，拍拍手上的面粉，從背後抱住莊九州，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。
“莊老師什麽都好，就是和我一樣，都很重感情。只不過啊……你總是要做出理性的模樣，因為你是老師啊……”
孟襄陵有意蹭他耳朵，“但現在，莊九州，可以放心地擁有每一種情緒。”
“在我面前，你是獨一無二的。每一種模樣，我都喜歡，我都會尊重。”
“因為你是我唯一的愛人，我想陪伴一輩子的愛人。”
“即使我們原本的家庭各有不幸，但我們幸運地遇見彼此，組成了新的家庭。”
莊九州深深吸了幾口氣，放下手裏的搟面杖，握住身前的手。
一雙白花花的手交疊。
“幸好我勇敢爭取了一把，不然我肯定後悔。”
“這嘛，就是不破不立！”孟襄陵摟得更緊。
“誰教你這麽用詞的……”莊九州笑了，輕輕松開手，拍了拍肚子前面的手，繼續搟餃子皮兒。
自己包的餃子……終於又有人吃了。
在一個新的家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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煮完餃子，把餃子撈出來晃一晃，春晚也臨近尾聲。孟襄陵出門一趟，不知道從哪兒抱回來一堆大大小小的煙花。
“莊老師！來放幾炮！外面可熱鬧呢！”
在屋裏，春晚響著聲音，還沒註意，外面的天空中綻放出繁花萬千，色彩紛呈。
燕京已經禁燃禁放很多年了，但在這裏，人們可以盡情地“驅趕年獸”，用燃燒的熱烈方式辭舊迎新。
孟襄陵在外頭甩出一串掛鞭，停頓片刻，用新買的打火機點了手中的呲花，先交給莊九州。
“莊老師，隨便兒玩起來！不在羽絨服上燙出幾個洞都不叫玩兒了！”
這話說的，簡直和小皮猴沒兩樣，還燙出個洞，真是媽見打，小時候那得淘氣成什麽樣！
孟襄陵看莊九州慢慢甩起手中的呲花，星火繪成連綿星河，將帶笑的人照亮，這才蹦蹦跳跳地點了鞭炮的引線，迅速彈射到其他煙花旁邊，又抓了幾枚禮花擺好，在劈裏啪啦的炸響中引燃。
雜亂無章的聲音與浮動的色彩熱鬧地開演，紅色的、綠色的、黃色的……奇妙的層次感在煙火中渲染開來，在呼出的白霧中模糊又清晰，浮現又消散。
仿佛在混亂斑駁的繽紛花火中，誰都可以肆意地揮舞著煙花，笑著跳著鬧著，在年末的最後時分，將一整年的悲與喜盡情釋放。
這一刻終會來臨。
“五！”主持人的聲音傳遍千家萬戶。
“四！”
“孟襄陵！”莊九州手中的煙花燃盡，他猛然丟下剩下的棍兒，撲向在屋檐下欣賞著轟鳴與漫天花火的人。
“三！”
“莊老師？”他一怔。
“我愛你！”
“二！”
“我愛你！”
“一！”
“莊老師……”
“新年快樂——”
“我愛你！”在口型對上的剎那，孟襄陵立刻吻了下去。
我愛你，從去年到今年，從今年到明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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